天四

写文小苦手,产出如产子

【蔺靖】承平十二年秋 BE注目!

承平十二年,是个风调雨顺的年份。

九月新收的谷物堆满粮仓的时候,北燕的军队又一次进犯大梁边境,同样的兹扰已经持续了数年。

边境的守军早已穷于应付,议和谈判反复了几次仍然没有结果。终于在一番权衡利弊的朝堂讨论之后,梁帝萧景琰决定御驾亲征。

这一战早在预料之中,出征的准备萧景琰也暗中筹谋了许久。

他本是成长于军中的帝王,久居庙堂的日子里,年少戍边的记忆亦从未远离。登基十二载,即使磨尽锋锐,终究难凉热血。

太后看得分明,临行前便只淡淡笑着为他披上铠甲,“祝吾儿旗开得胜,平安归来。”

萧景琰认真的应了。那时他觉得,这一次与他年少时参加的战役,并无多少不同。

可他到底没能做到。

 

问题是出在大军内部的。

萧景琰意识到的时候,已经晚了。

在一场诡异的伏击之后,他亲率的精锐哨兵遭遇重创。残余的数百将士且战且退,终于被围困在临近郁水的一座孤山上。

山间树木林立,隐有一眼清泉,据说是大雁南回时的休息之所,故名雁坪。

北燕的军队将雁坪山围得十分严密,萧景琰一连派出三批传信求救的人马还是没能突围。众人的心随着每天的日落一点一点沉下去。

萧景琰也只有咬着牙撑着,他不停告诉自己,此处离大军驻扎地不远,他既失踪,庭生总会带人找来。

他不愿意去想北燕为何只是围而不攻,也不愿意细想军中的细作到底是谁。

如此这般,一连等了十日。

待到第十日上,山上终于来了一个人。

却是蔺晨。

年余未见。他仍穿着那身十分显胖的白袍子。因为突围而来,身上添了许多箭伤,一道一道的红,看着触目惊心。

不必萧景琰问,蔺晨便坦言相告,“援军不会来了。”

他说不会来,而非来不了。

萧景琰愣了一愣。

蔺晨以为他会为养子的背叛而悲痛欲绝,但走入绝境的帝王凶狠的攥住他的衣襟后,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。

那么,你来干什么。

蔺晨装模作样的喊了一声疼,骗他松了手,满面春风的回答,“我来与你一起。”

我来与你一起死。

萧景琰目呲尽裂的瞪着他,几乎气血逆涌,咬着牙根挤出一句话,“你走,快!凭你的本事,一定能够突围出去。”

蔺晨尚未答话,戚猛一个头却先磕在了琅琊阁主面前。戚猛是个刚硬的汉子,这个头带了十分的力道,抬起头时额前已经泛了血迹。

“蔺阁主,末将知道你武功卓绝,你就看在……看在陛下待你一片真心,带陛下突围出去,我愿与众兄弟拼上性命,为你们掩护。”

倘若突围,以萧景琰在军中的威望,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。

——如果此刻陈情的人是列战英,大概会再加上这么一句话,劝萧景琰答应。

可是列战英已经亡于敌军之手,而萧庭生也绝不会留给他们一丝机会。

于是戚猛的一磕,只是磕醒了萧景琰,他转头直视着蔺晨的眼睛,一字一顿的说,“你说援军不会来了,其实应该是,来的不是援军,是吗?”

蔺晨平静的看着他,“齐王萧庭生,领一万人马,及麾下一众江湖好手,此时已在山下了。”

来的不是援军,而是叛军。

他养了十年的孩子,如今亲自来要他性命了。

萧景琰怔怔地向山下眺望,着眼处是一片郁郁的花树,隐在其后的是蠢蠢欲动的刀兵。有北燕的军队,也有萧庭生暗自掌握的势力,在草叶掩映中,一切都看不分明。

或许从来也没有那么分明。

萧景琰闭了闭眼,很一会,才终于叹息着睁开双目,声音沙涩,“如此,你便是后悔,也无路可退了。”

蔺晨却仍是那副富贵闲人的逍遥模样,仿佛白衣上的道道印记并非血痕而是红线织绣,仿佛他们不是在一个必死无疑的境地,而只是要去一个约定已久的地方。他笑着说,“待此事毕,我是不是后悔,自会告知陛下。”

所以黄泉路上,你要等等我,我还有许多事,不曾说与你知道。

萧景琰笑了,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。

 

夕阳西下的时候,萧景琰领着所有残余的将士,做了背城一战。

因为抱定了心思,大伙便痛痛快快将仅剩的酒粮都吃了,约定了要做一群饱死鬼。他们饮了此生最后一顿酒。饮的是万里河山,壮志未酬。

酒毕,戚猛领着众人端端正正给萧景琰行了个礼。他到死也还是没学会那些文气又好听的话,只喊了一声陛下。

但这一礼对萧景琰,已胜过了千言万语。

他抬头看了天色,晚霞将半边的天空都染成了艳丽的红,他没来由想起了当年梅岭的大火,脑中盘旋着无数故人的面孔。征人故去,山峦依旧。

引剑出鞘,盛年的帝王与昔日征战沙场的少年皇族渐渐重合。

“众兄弟!今日与我一起死战到底!”

自登基为帝,这声兄弟,已经许多年没有叫过了。

众人一愣,很快就爆发出震彻四方的应和。

飞鸟惊起,此去无还。

 

山下的军队也已集结待命。

阵中没有悬挂战旗,只有兵刃反出密密麻麻的冷光。整个军队静的可怕,仿佛这沉默可以吞咽下昭白的野心与欲望。

但平静很快就被打破。

第一股喊杀声从高处的山间密林中传出。随即,无数山石木块自高处滚滚而下。漫天尘烟卷着凛凛杀意,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,放肆啖食着所及之处的生息。

他们低估了残军的抵抗之心。躲闪不及之下,阵前受到重创,一时方寸大乱。

但事已至此,回头无岸。

中军立刻派出令官稳住军阵。将官喝令之下,混乱渐渐止息。待到崩石耗尽,军阵几番整肃,阵中已拿出还击之策

——七只三人合抱的漆皮大桶被从后方运出,满盛着略带腥味的淡红液体。那是事先就置备下的火油,意在烧山!

蔺晨坐在山腰处的树梢上,目之所及,将这番动作尽收眼底,唇角勾出一个冷冷的笑,“我来时赶路匆忙,倒不及打听庭生为你我备下这样大礼,你倒真是了解他。”

十二年的时间,传习诗书礼义,指点韬略兵法。萧庭生通晓的每一种兵略战阵,所知每一种装备武器,几乎都是萧景琰所授。以致萧景琰也曾理所当然的以为,自己是真的了解这个养子。

然而这终究,也只是一句妄言。

萧景琰什么都没说,只沉默端坐在不远处的枝上,一心留意着敌军的动静。

山风鼓荡,他高高束起的发仍然一丝不苟。那一刻的蔺晨心中,天地都是静的,世间唯眼前一人而已。

又开口时已是萧景琰再发号令,“正是此刻!”

蔺晨目光一闪,但见山下兵将正待要将火油灌注油柜之中,正是战机已至。

手中搭弓引箭,三箭齐发。箭矢借着灌注的内力御风而去,便如流行坠地,顷刻已至敌前,正中阵中与火油相近的马匹。马匹中箭吃痛,受惊之下狂奔乱撞,踩死踏伤阵中士兵无数,油车受冲之下翻倒,火油蜿蜒一地。

恰时山林中传出了第二股喊杀声,密林中纷飞出数枝火矢。箭头涂有磷膏,遇风不灭,落地便引燃了军阵中的火油,霎时山下军阵中火光一片。近处的兵士受惊马所累,身上沾了火油,此刻便遭了灼身之苦。嘈杂的惨呼声回荡在山林中,场面悲惨可怖。

蔺晨在高处看尽一切,叹了口气,“萧庭生若是识相,就该暂时退后,慢慢困死我们。”

萧景琰却摇摇头,“不,他不会走的。”

他所料不差。

未几,仍然混乱不堪的军队竟径直开始攻山。近处惨遭火吻的伤兵被逼作先锋,大军紧随其后。压阵为数百弓箭手,扇形排开搭弓上弦,是御敌亦为督战。

这绝非明智的战机,但萧庭生已经无法承受更大的变数。

决一死战,便在今日。

火势在有意疏导之下逐渐蔓延向山脚。

萧景琰干脆的翻身落地,便要去与埋伏的众人汇合。动身前他忍不住看向相随的蔺晨。但未及开口,却被蔺晨抢白,“莫不是要再说让我独自去了的话?”

萧景琰摇头,“我已知你心意,不会再多费唇舌。”顿了顿,又道,“只是从未想到,浪荡江湖的琅琊阁主最终会以身许国。”

蔺晨朗然一笑,“许国便是许你,为何不肯?”

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,生则同襟,死则同穴。

 

雁坪山的火连烧了三日方休。期间,大梁与北燕各自退了兵,一场大战就这样匆匆落幕。

山林终于又恢复了平静。只是一方山色尽化焦土,无数征人又成白骨。

活下来的人们沿着出征的路班师回朝,三军缟素,寂寂无言。没有人再提起那个身披数创,百万军中谈笑自若的白衣侠士,那位浴血奋战,濒死大骂“乱臣贼子”的戚猛将军,还有,那道射向萧景琰背后的冷箭。

那夜将黑夜照成白昼的冲天火光,终于在之后的日子里被逐渐淡忘。

萧景琰的死讯在金陵浅浅淡淡的传论了月余,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掩盖了声息。

那是金陵十年来最大的雪。

承平十二年冬天的大雪里,新帝继位,次年,改号泰兴。

 

一个不算后续的后续(凌赵)


PS:我曾说过要做一个HE小天使的,对不起,我没有做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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